刘建东：短篇小说写作的一点辩证关系

短篇小说写作的一点辩证关系

◎刘建东

刘建东，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，河北作协副主席。著有长篇小说《全家福》、小说集《黑眼睛》等。曾获鲁迅文学奖、《人民文学》奖、《十月》文学奖、《小说选刊》奖、《小说月报》百花奖、曹雪芹华语文学大奖等。

相比于长篇小说的宏大叙事，短篇小说在及时地深入到现实生活的内部和细部，从某个细微之处或者侧面，来触及时代的脉搏，更准确地把握真实方面，都更具有灵活性与机动性。如果说，长篇小说是文学旅程中一次考验耐力与毅力的长跑，那么，短篇小说就是一段百米短跑。它迅疾而不匆忙，短促却不粗糙。优秀的短篇小说更需要写作技术的强力支撑。

虽然篇幅短，短篇小说却不是可以随意挥霍的一种文体。不能因为急于表现和表达，急于想说透一切而滥于叙述，陷入一种无法控制的境地。也就是说，它要节制，要适可而止，要珍惜每一个文字，珍惜每一个细节、每一个出现的角色。爱尔兰短篇小说大师威廉·特雷弗说：“短篇小说的力量在于，它略去的东西，要不是很多的话，正好和它放进去的东西等量。”他准确地把握了短篇小说写作的要义。月盈则亏，水满则溢，也是这个道理。短篇写作首先要清楚，你掌握的所有素材都是有分量的，需要用短篇标准的秤量一下，哪一部分需要，哪一部分根本不需要；而哪一部分更重要，哪一部分稍轻一些。要懂得什么该大张旗鼓，什么该隐去；什么该浓墨重彩，什么该轻描淡写。我们不能把所有的想法都用有限的文字表现出来，短篇小说毕竟不是单纯地讲故事，它是语言的艺术、叙事的艺术。它不是突出一个痛快，它更注重的是文字营造时的意境，讲述时的渲染与烘托，文字之外持久的思索，意味深长的回味。精致和饱满是短篇小说的气质，让文字的力道慢慢地溢出，让故事一点点地渗透与浸润，润物细无声地进入阅读者的内心世界，情感才会生根，形象才会明晰，思想才会深邃，小说的疆域才会扩展，这才是文学的力量。

增易，舍难，也最考验作家的写作水平。舍去，在短篇小说里是一种高级的优雅。看不到的并不是不再存在，没有意义，更多的时刻，没有出现的故事或者人物，是短篇小说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，甚至会把深刻推向更远的空间。当舍去的那部分与小说本身展现出来的面貌互为补充、互为作用，达到恰到好处的平衡时，一篇优秀的短篇小说才会欣然诞生。

（刊于《民族文学》汉文版2024年第4期）